
唐代诗人杜甫曾写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”,从前读这句诗,只觉春雨温柔,直到遇见小文,我才真正懂得,教育的真谛,恰如这无声春雨,于细微处滋养生命,静待花开。
初识小文是在新生报到日。队伍末尾那个男孩,刘海长到遮住大半张脸,说话时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稍不留意就会消散。他不像其他新生那样好奇地打量校园,只是攥着报到单,指尖泛白,整个人像裹在一层透明的壳里,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。我当时便在心里记下这个特别的孩子,却没料到,他会成为我辅导员生涯里最深刻的一堂课。
开学第一周,问题接踵而至。各科老师的反馈像雪片般传来:“小文早上的课总旷课”“作业要么不交,要么潦草地写几笔”;查寝时,他的床位永远是宿舍里最乱的 —— 衣服堆在床头,书本散在桌角,连被子都只是随意团成一团;我找他谈话,他始终低着头,无论问什么,都只以 “嗯”“知道了” 回应,可转身依旧我行我素。
看着这个封闭又叛逆的少年,我心里难免着急,却也清楚:每个 “问题学生” 的背后,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口。我不能只盯着他 “旷课”“乱作息” 的表象,得找到那把能打开他心门的钥匙。
从那以后,我开始有意识地靠近他。食堂里,我会端着餐盘自然地坐在他对面,聊几句 “今天的红烧肉味道不错”“食堂新出的粥很暖胃”;操场上,看到他独自散步,我会放慢脚步上前,陪他走一段,聊聊天气,说说校园里的新鲜事。起初他只是偶尔应一声,后来渐渐会抬眼看我,刘海下的眼神,少了几分戒备,多了些许松动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。办公室的阳光正好,我递给他一杯热奶茶,他指尖碰过杯子时顿了顿,忽然轻声开口:“老师,我爸觉得读书没用,让我早点去打工。”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,重重砸在我心上。他慢慢说起自己的故事:父母早年离异,父亲常年在外打工,鲜少过问他的生活,是爷爷坚持 “娃得读书”,四处凑钱,才让他有机会走进大学校园。“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,读不读好像都一样。” 他低头盯着奶茶杯,声音里满是迷茫。
原来,他的叛逆不是任性,是缺爱的不安;他的懈怠不是懒惰,是对未来的绝望。我知道,要帮小文,得先帮他重建 “被爱” 与 “值得” 的信念。
我先拨通了小文爷爷的电话。电话那头,老人一听说孙子在学校 “不听话”,急得就要骂,我赶紧拦住:“爷爷,小文其实很努力,只是还没适应。您下次打电话,就说‘老师夸你进步了,继续加油’,咱们换个方式鼓励他,好不好?” 老人虽有些犹豫,还是答应了。后来小文跟我说,爷爷的每通电话,都成了他一周里最期待的时刻 —— 原来自己也是被牵挂、被认可的。
跟小文父亲的沟通则难多了。第一次打电话,那头的声音满是疲惫与不耐:“读书有啥用?不如早点出来挣钱。” 我没有反驳,只是慢慢跟他聊:“您在外打工辛苦,是想让小文过得好。可现在就业形势不一样了,他有学历、有技能,以后才能少走您走的弯路。再说,小文心里很想得到您的肯定,您多跟他说句鼓励的话,比啥都管用。” 一个小时的通话,从就业讲到父子情,从眼前生计聊到长远未来,电话那头的语气渐渐软了,最后跟我约定:“以后我不骂他了,多跟他说几句好话。”
与此同时,我也跟小文的各科老师达成共识:课堂上多给小文一些机会,哪怕只是让他读一段课文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,只要他开口,就及时夸一句 “回答得不错”;我自己更是盯着他的每一点小进步 ——今天准时上早课了,作业交齐了,宿舍床位变整洁了,都第一时间跟他说 “你看,你其实可以做得很好”。
改变是悄然发生的。先是小文的刘海剪短了,露出了清秀的眉眼;再后来,曾经总缺席早课的他,开始提前十分钟到教室,还主动坐在前排;拖欠的作业变成了按时提交,乱糟糟的宿舍角落也变得干净整齐。有一次查寝,我看到他正帮室友整理书桌,抬头时冲我笑了笑,那笑容里的阳光,是从前从未有过的。
我把小文的进步告诉爷爷时,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爽朗的笑声:“这娃现在每周都主动给我打电话,说在学校挺好的!” 我婉拒了爷爷想要当面道谢的想法,告诉他 “小文的成长就是最好的感谢”,却没料到,这位老人会用最质朴的方式,给了我一份永生难忘的感动。
深冬的一个夜晚,我刚回到宿舍,就接到门卫电话:“有位老家来的老人找您,说是小文的爷爷。” 我赶紧往校门口跑,远远就看见路灯下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—— 那是小文初中时用的,身旁还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。见我来了,老人快步上前,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,带着浓重的乡音:“朱老师,实在对不住,这么晚打扰您!家里没啥好东西,这是攒的一箱土鸡蛋,新鲜着呢,您别嫌弃!”
路灯的光落在老人脸上,皱纹里满是真诚,小文站在一旁,眼里闪着泪光。我鼻子一酸,眼眶瞬间湿润了。这哪里是一箱鸡蛋?这是一位老人能拿出的全部珍藏,是一颗被温暖过的心最朴素的回响。我不忍拒绝这份深情,只能连声道谢,后来送老人去车站时,悄悄把一点心意塞进了他的旧书包——不是交换,而是想守护这份纯粹的情谊。
如今,小文已经走上工作岗位,肯吃苦、做事踏实,时常会给我发消息,分享工作中的趣事,逢年过节也总不忘送上祝福。看着曾经那个封闭自卑的少年,如今能自信地面对生活,我忽然明白:辅导员的工作,从来不是简单的管理与说教,而是用爱与耐心,唤醒每个孩子心里沉睡的力量。
那箱土鸡蛋的温度,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。它像一盏灯,提醒着我:教育是一场温柔的等待,每一个孩子都是待雕琢的璞玉,只要我们愿意弯下腰,用心倾听、用情陪伴,那些迷茫的青春,终会在无声的润泽里,破土而出,向阳生长。而我们,不过是做了那个轻轻推一把的人,却能见证一场生命最美的蜕变。
<< 上一篇:“跃”动赛场,“燃”动青春|我校第八届体育运动会圆满闭幕
>> 下一篇:关注眼健康,共享新“视”界|大学生眼健康科普讲座